我站在邮局门口，手里紧紧握着那张银行流水单，上面密密麻麻的汇款记录让我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。

收款人：古丽娜·艾合买提，地址：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地区某县。金额：每月5000元整，持续时间：三年零两个月。

我的儿子李军，那个当年哭着跟我和老伴要二十万当兵费的孩子，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在部队好好干、将来当军官让我们过好日子的独生子，竟然背着我们在千里之外的边疆养着一个完全陌生的维族家庭。

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，这些钱，全部来自我和老伴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的积蓄，来自我们为了他的前途而四处借来的血汗钱。

我颤抖着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号码，电话里传来的却不是我熟悉的声音，而是一个稚嫩的童音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在喊："爸爸，爸爸回来了！"紧接着是一个女人温柔的维语，还有更多孩子的嬉笑声。

当电话那头传来李军慌张的"爸，您怎么..."时，我的腿瞬间软了，险些跌倒在邮局的台阶上。路过的行人投来关切的目光，但此时此刻，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，二十多年的父子亲情在这一刻变得如此陌生和讽刺......

说起我们家的情况，真是一部普通人家的辛酸史。

我叫李建国，今年五十八岁，是县里搬运公司的一名普通装卸工。老伴王秀莲比我小两岁，在县纺织厂的车间里干了二十多年，手上的老茧比我这个大老爷们还厚。我们这辈子最大的骄傲，就是我们的独生子李军。

李军打小就聪明，学习成绩在班里总是前几名。我和老伴省吃俭用，就盼着这孩子能考个好大学，将来有出息。可谁知道高考那年，这孩子发挥失常，只考了个三本的分数。

"爸，我不想上这个破大学，学费贵不说，出来也找不到好工作。"李军当时就跟我们这么说。

我和老伴商量了好久，最后还是尊重了孩子的选择。那时候我们想，反正孩子还年轻，可以再复读一年，或者学个技术也行。

谁知道2019年春天，刚满十八岁的李军突然跟我们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。

"爸妈，我想去当兵。"

当时我正在院子里修摩托车，听到这话手里的扳手都掉了："当兵？好啊，当兵锻炼人，我支持！"

老伴王秀莲也挺高兴："咱家军儿要当兵了，这是好事啊！"

可是接下来李军说的话，让我们两口子都懵了。

"爸妈，现在当兵和以前不一样了，需要准备很多钱。我算了一下，至少得二十万。"

我当时就愣住了："二十万？当兵要那么多钱干嘛？不是国家管吃管住吗？"

李军一脸认真地跟我们解释："爸，你们不懂现在的情况。虽然说是国家管吃住，但是到了部队里，总得给班长排长连长意思意思吧？不然新兵会被欺负的。而且我打听过了，想要在部队里有好的发展，想考军校，都得花钱找关系。"

"那也用不了二十万吧？"老伴王秀莲心疼地问。

"妈，二十万真的不多。光是给各级领导的礼金就得十几万，剩下的还要买各种生活用品，还有考军校的补习费。我在网上查过了，现在当兵不准备个几十万，根本混不出头。"

李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，还给我们看了他在网上找到的一些"当兵攻略"。那些文章写得很详细，什么"新兵入伍必备清单"、"如何在部队里快速升职"、"军校考试内部资料"等等，看起来确实很专业。

我和老伴虽然文化不高，但对这些网上的东西还是半信半疑的。可是看着儿子那么坚决的态度，我们也动摇了。

"军儿，咱家哪有那么多钱啊？"我苦着脸说。

"爸，我知道家里困难，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。我高考没考好，现在只能走当兵这条路。如果在部队里混得好，考上军校当了军官，以后就能让你们过好日子了。"

看着儿子渴望的眼神，我和老伴的心都软了。

那段时间，我们家里天天都在讨论钱的事情。我把家里这些年的积蓄翻了个底朝天，一共是八万块钱。这八万块里，有五万是我们准备养老的钱，三万是给李军将来娶媳妇准备的。

"还差十二万，咋办？"老伴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。

我想了想，咬咬牙说："借！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。"

接下来的一个月，我和老伴几乎跑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。我的哥哥李建军在市里开了个小饭店，借给我们三万。老伴的妹妹王秀华嫁到隔壁县，也凑了两万给我们。

最难开口的是向老伴的娘家借钱。老伴的父母已经去世了，留下一套老房子给她大哥。我们厚着脸皮去找大舅哥，说明了情况。

"秀莲，不是哥不帮你们，实在是家里也紧张啊。我家那小子要结婚，也需要钱。"大舅哥为难地说。

老伴当场就哭了："哥，求求你了，军儿是咱们家唯一的希望。你看能不能把爸妈留下的那套老房子卖了，先借给我们点钱，等军儿当了军官，一定还给你。"

大舅哥看老伴哭得那么伤心，最后还是心软了，拿出了五万块钱。

还有两万块的缺口，我想到了老伴的金镯子。那是老伴的妈妈去世前留给她的，重量不轻，成色也好，是老伴最珍贵的首饰。

"莲子，要不把你妈留下的镯子..."我小心翼翼地提议。

老伴沉默了很久，最后点了点头："为了军儿，什么都值得。"

我们拿着金镯子去了县里最大的金店，老板看了看，说能卖两万二。老伴拿着钱，眼泪直往下掉。

就这样，我们终于凑齐了二十万。当我把这一叠叠现金放在李军面前时，这孩子激动得眼圈都红了。

"爸妈，谢谢你们！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，我要在部队里好好干，争取考上军校，将来当个大军官，让你们过上好日子！"

李军拍着胸脯向我们保证，那份认真劲儿让我和老伴都很感动。

2019年9月，李军正式入伍。送兵那天，全家人都去了车站。李军背着行李包，里面装着我们给他准备的各种东西，还有那二十万现金。

"爸妈，你们放心，我会经常给你们打电话的。等我在部队站稳脚跟，一定接你们去部队看看。"

火车启动的时候，李军趴在车窗上使劲挥手。老伴哭得稀里哗啦的，我也忍不住红了眼圈。看着火车渐渐远去，我心里既舍不得又充满期待。

李军走后的头两年，表现确实很不错。每个星期都会给我们打电话，汇报在部队的情况。

"爸妈，我现在在内蒙古的一个步兵连，训练虽然苦，但我适应得很好。班长对我也不错，说我有当兵的天赋。"

"妈，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，我现在是代理班长了！连长说，如果表现继续这么好，明年就能转正。"

"爸，我已经开始准备军校考试了，每天晚上都在复习。班长给我找了很好的复习资料，说我有希望考上。"

听着儿子在电话里兴奋的声音，我和老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。虽然那二十万花得心疼，但看到儿子在部队里发展得这么好，我们觉得一切都值了。

2020年过年的时候，李军因为部队任务繁重没能回家，但他给我们寄了一张照片。照片上的李军穿着军装，站得笔挺，肩膀上还有班长的军衔，看起来特别精神。

"我们家军儿真的当班长了！"老伴拿着照片给邻居们看，脸上写满了骄傲。

可是从2021年开始，李军的电话越来越少了。有时候一个月都不打一次电话回来，每次通话时间也很短，总是匆匆忙忙几句话就挂了。

"爸妈，我现在调到边防连了，在新疆那边，条件比较艰苦，电话不太方便。"

"妈，这边训练任务很重，我没什么时间打电话。你们身体怎么样？要注意保暖啊。"

"爸，我现在是排长了，工作很忙。过段时间我再详细跟你们说。"

起初我们以为是边防部队确实艰苦，管理严格，也没太在意。毕竟儿子能当上排长，说明他在部队里发展得不错。

但是渐渐地，我发现了一些让人不安的细节。

2021年夏天的一个晚上，我因为胃疼睡不着，起来想给李军的银行卡里存点钱。李军把银行卡留在家里，密码也告诉了我们，说是让我们帮他存点生活费。

我拿着卡到了ATM机前，想查一下余额，结果一看明细，我整个人都懵了。

李军的卡里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的支出：5000元整，收款人是一个叫古丽娜·艾合买提的人，收款地址是新疆喀什地区某县。

我当时第一反应是不是卡被盗刷了，赶紧仔细看了看交易记录。这笔汇款从2021年1月开始，每个月15号准时转出，从来没有间断过。

更让我疑惑的是，李军一个月工资才四千多块钱，他哪来的钱每月往外汇5000？

我拿着银行流水单回到家，叫醒了正在睡觉的老伴。

"莲子，你看看这个。"我把流水单递给她。

老伴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，脸色也变了："建国，这是咋回事？军儿怎么给一个维族人汇钱？"

"我也不知道啊。这个古丽娜是谁？为什么军儿要给她汇钱？"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。

"你说会不会是军儿在那边交女朋友了？"老伴小心翼翼地猜测。

"交女朋友也不至于每个月汇这么多钱吧？而且他的工资根本不够啊。"

我们夫妻俩商量了半天，决定第二天就给李军打电话问清楚。

可是第二天打电话的时候，李军的手机要么关机，要么说信号不好听不清。好不容易接通一次，我刚开口说："军儿，我想问你一件事..."电话就断了。

接下来几天，我们尝试了很多次都联系不上李军。偶尔接通了，他也总是说很忙，没时间聊，匆匆忙忙就挂了电话。

这种反常的情况让我和老伴越来越担心。我们甚至想过要不要直接去新疆找他，但是新疆那么大，我们连他具体在哪个部队都不知道。

就在我们焦急万分的时候，一件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。

2021年11月的一个周末，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，邻居李大爷急匆匆地跑过来。

"建国，快看看这个！"李大爷拿着手机，上面显示的是一个短视频。

视频里，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正在抱着一个小孩，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女子。视频的配文是："边防战士的幸福生活"。

我仔细一看，那个穿军装的年轻人不是别人，正是我的儿子李军！

"这...这怎么可能？"我接过手机，反复看了好几遍，确认没有看错。

视频里的李军笑得很开心，怀里的孩子大概一岁多的样子，长得很像他小时候。而那个维族女子，应该就是银行流水单上的古丽娜。

老伴看到视频后，当场就哭了："建国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军儿什么时候有孩子了？"

我的心情五味杂陈，既震惊又愤怒，还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。我们的独生子，竟然瞒着我们在新疆成家立业，还有了孩子！

那天晚上，我和老伴一夜没睡，反复讨论这件事。

"建国，你说军儿为什么要瞒着我们？"老伴红着眼睛问。

"我也不知道。可能是怕我们不同意吧。"我叹了口气。

"不同意什么？就算是维族姑娘，只要人品好，我们也不会反对啊。"

"可能是觉得我们思想保守，接受不了吧。"

第二天一早，我们又尝试给李军打电话，这次总算接通了。

"爸？"李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。

"军儿，我想问你一件事。"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。

"什么事？"

"你在新疆是不是交女朋友了？"

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，李军才小声说："爸，你怎么知道的？"

"你先告诉我，是不是真的？"

"是...是的。"

"那孩子呢？我看到视频了，你怀里抱的那个孩子。"

李军又沉默了一会儿："爸，对不起，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。"

"你就直接说实话，孩子是你的吗？"

"是的。"

我感觉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："那你们结婚了吗？"

"结了。"

"什么时候的事？"

"去年。"

我拿着电话的手都在颤抖："为什么不告诉我们？为什么要瞒着我们？"

李军在电话里哭了起来："爸，我怕你们不同意，怕你们担心。"

"儿子，你知道吗，我们这段时间有多担心你？你每个月往外汇钱，电话也不接，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！"

"爸，对不起，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。"

老伴在一旁忍不住了，抢过电话："军儿，你媳妇叫什么名字？孩子多大了？"

"妈，她叫古丽娜，孩子一岁半了。"

"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？过得怎么样？"

"我们住在部队附近的一个小区里，过得还行。古丽娜很好，对我很照顾。"

听着儿子和老伴的对话，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一些。虽然对儿子的隐瞒感到愤怒，但既然木已成舟，我们作为父母也只能接受现实。

"军儿，你什么时候能带着媳妇和孙子回来让我们看看？"老伴问道。

"妈，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。古丽娜不太会说汉语，而且孩子还小，不方便长途旅行。"

"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寄张全家福回来？让我们看看儿媳妇和孙子长什么样。"

"好的，妈，我过几天就寄照片回来。"

通话结束后，我和老伴的心情都很复杂。一方面为儿子的隐瞒感到伤心，另一方面又为他有了家庭和孩子感到高兴。

一个星期后，我们收到了李军寄回来的照片。照片上，古丽娜是个很漂亮的维族女孩，眼睛大大的，笑起来很甜美。她抱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，李军穿着军装站在旁边，一家三口看起来很幸福。

看着照片，老伴的眼泪又掉下来了："这孩子长得真像军儿小时候。"

我拿着照片仔细看了看，确实，这个小男孩的眉眼间很像李军，是我们李家的血脉没错。

虽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媳妇和孙子还需要时间适应，但血浓于水，既然是我们的家人，我们就应该接受和爱护他们。

然而，就在我以为事情就这样平稳发展下去的时候，一个更大的秘密即将浮出水面......

就在我和老伴逐渐接受李军在新疆成家这个事实的时候，一个陌生的电话彻底打破了我们平静的生活。

那是2022年3月的一个晚上，我正在看新闻联播，手机突然响了。来电显示是一个新疆的号码，我以为是李军打来的，赶紧接了起来。

"喂，军儿？"

"您好，请问您是李军的父亲李建国吗？"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，带着浓重的新疆口音。

我愣了一下："是的，您是？"

"我是古丽娜的哥哥，我叫艾合买提·买买提。有些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您。"

我的心里咯噔一下，赶紧问："什么事？是不是军儿出什么事了？"

"不是的，您的儿子很好。但是有些事情，我觉得作为长辈，您应该知道真相。"

"什么真相？"我越来越紧张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说："您知道您的儿子和我妹妹有几个孩子吗？"

"一个啊，就是那个一岁半的小男孩。"我理所当然地回答。

"不，李叔叔，他们有三个孩子。"

我感觉脑袋嗡的一声："什么？三个？"

"是的，三个。老大是个女孩，今年两岁半；老二是您见过照片的那个男孩，一岁十个月；老三是个女孩，刚满六个月。"

我拿着电话的手都在发抖："这...这不可能！"

"李叔叔，我知道这很难接受，但这是事实。我妹妹现在就在医院里，刚生完第三个孩子出院。"

这时候，电话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，还有女人的安慰声。

"李叔叔，您听到了吗？这就是您的第三个孙女在哭。"

我感觉天旋地转，差点握不住电话："为什么...为什么军儿要瞒着我们？"

"这个您得问您的儿子。但是我今天给您打电话，不是为了告状，而是为了我妹妹和孩子们的将来。"

"什么意思？"

"您的儿子答应过要接我们全家去内地生活，给孩子们一个更好的教育环境。但是现在他的服役期快到了，却说要回老家，把我妹妹和孩子们留在这里。"

我的头脑一片混乱："他...他说要回老家？"

"是的。他说您和您老伴身体不好，需要他回去照顾。但是李叔叔，我妹妹一个人带着三个这么小的孩子，怎么生活啊？"

这时候，电话里又传来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，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："叔叔...对不起...我们不想给您添麻烦..."

那是古丽娜的声音，听起来很虚弱，应该是刚生产完。

我的心情五味杂陈，既震惊于孙子孙女的数量，又心疼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媳妇。

"古丽娜，你身体怎么样？"我下意识地关心道。

"叔叔，我很好，您不用担心。只是...只是希望军儿能负起责任来。"

这时候，艾合买提又接过了电话："李叔叔，我妹妹从结婚到现在，一直都是靠您儿子每个月汇的钱生活。现在三个孩子的开销很大，如果您儿子真的要回内地，他至少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吧？"

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："你们...你们想要什么说法？"

"很简单，要么让您儿子继续留在这边，承担起父亲和丈夫的责任；要么把我妹妹和孩子们接到内地去，给他们一个正当的名分和生活保障。"

"如果接到内地去，需要多少钱？"我问道。

"至少需要五十万。买房子、安排我妹妹的工作、孩子们的教育，这些都需要钱。"

我倒吸一口凉气："五十万？"

"李叔叔，我知道这个数字很大，但是您想想，三个孩子的将来，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都在这个偏远的地方长大吧？"

就在这时候，我听到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："爸？您怎么..."

是李军的声音！他显然刚回到家，听到了古丽娜的哥哥在跟我通电话。

"军儿！"我几乎是吼出来的，"你给我说清楚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？"

电话里传来一阵争吵声，应该是李军在跟古丽娜的哥哥争论什么。过了一会儿，李军接过了电话。

"爸，对不起，我..."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
"你先告诉我，你们到底有几个孩子？"我强忍着愤怒问道。

"三个。"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。

"为什么要骗我们？为什么说只有一个？"

"爸，我怕你们承受不了，怕你们担心。"

"我们承受不了？你知道为了给你当兵凑那二十万，我和你妈受了多少罪吗？你知道那些钱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？"

"爸，我知道错了，但是我真的没办法。古丽娜一个接一个地怀孕，我不能不负责任啊。"

这时候，老伴听到了我们的争吵声，走过来问："建国，出什么事了？"

我示意她先别说话，继续跟电话里的李军对质。

"那你每个月汇的钱，都是从我们给你的那二十万里出的？"

"爸..."李军欲言又止。

"你说！"我几乎是咆哮了。

"是的。"

我感觉胸口发闷，差点喘不过气来。老伴看到我的脸色不对，赶紧给我递了杯水。

"军儿，你知道吗，那二十万是我和你妈的全部积蓄，还有向亲戚朋友借的钱。你妈妈把她妈留给她的金镯子都卖了！"

电话里传来李军痛哭的声音："爸，我对不起你们，我真的对不起你们！"

这时候，艾合买提又抢过了电话："李叔叔，现在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。您儿子必须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态度，是留下来继续尽责任，还是把我妹妹和孩子们接走。如果都不行，至少要给我们一笔钱，保证孩子们的生活和教育。"

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："我需要时间考虑，也需要和家人商量。"

"可以，我们给您一个星期的时间。但是李叔叔，我希望您能理解我们的难处。我妹妹为了您的儿子放弃了很多，现在又为他生了三个孩子，她不能就这样被抛弃。"

电话挂断后，我瘫坐在沙发上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。

老伴看到我的样子，急忙问："建国，到底怎么了？"

我把刚才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。听完后，老伴也瘫坐在沙发上，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过了好一阵子，她才开口："三个孩子？我们有三个孙子孙女？"

我点点头："都是我们的血脉。"

"那现在怎么办？"老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
我摇摇头："我也不知道。咱们先想想家里还能拿出多少钱吧。"

就在我们愁得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，李军又打来了电话。这次，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。

"爸，我刚才和古丽娜商量了，我们决定..."

然而，就在他准备说出决定的时候，电话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，紧接着是古丽娜惊恐的尖叫声...

"出什么事了？军儿？军儿你在吗？"我对着电话大声喊道，但电话里只传来一片混乱的声音。

过了大概三四分钟，电话里才传来李军慌张的声音："爸，刚才古丽娜晕倒了，我们正在往医院赶。"

"怎么会晕倒？她身体不是挺好的吗？"我担心地问。

"医生说是产后抑郁加上过度劳累。刚才我们吵架的时候，她情绪太激动了。"李军的声音里带着自责和担忧。

"那孩子们呢？"

"孩子们都在古丽娜的妈妈那里。爸，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"

听着儿子绝望的声音，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。不管怎么说，古丽娜是我们的儿媳妇，那三个孩子是我们的孙子孙女，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。

"军儿，你先照顾好古丽娜，其他的事情我们再慢慢商量。"

"爸，对不起，都是我不好，连累了你们。"

"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，你先专心照顾媳妇和孩子。"

挂断电话后，我和老伴坐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。

"建国，不管怎么说，古丽娜是咱们的儿媳妇，那三个孩子是咱们的亲孙子孙女。咱们不能不管啊。"老伴最先开口。

我点点头："我知道，可是咱们哪有那么多钱啊？"

"咱们先算算，家里还能拿出多少钱。"

接下来的几天，我和老伴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。房子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，现在最多值十五万。我那辆用了十年的摩托车能卖八千块。家里的家具电器都是老旧的，也值不了几个钱。

最后算下来，我们最多能拿出二十万，这还包括卖房子的钱。

"二十万根本不够啊，他们要五十万呢。"老伴愁得直叹气。

就在我们为钱发愁的时候，李军又打来了电话。

"爸，古丽娜的情况稳定了，但是医生说她需要好好休养，不能再有太大的精神压力。"

"那就好，你好好照顾她。"

"爸，我想了很久，我决定不复员了，继续留在部队。"

"什么意思？"

"我准备转志愿兵，在这边长期服役。这样既能照顾古丽娜和孩子们，也不用麻烦你们了。"

我听了，心情很复杂。一方面松了一口气，不用再为五十万的事情发愁；另一方面又觉得心酸，我们的独生子就这样要永远留在千里之外了。

"军儿，你想清楚了吗？新疆那么远，以后我和你妈想见你一面都难。"

"爸，我想清楚了。我既然选择了古丽娜，就要对她和孩子们负责到底。"

"那...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孙子孙女？"老伴在一旁忍不住问道。

李军沉默了一会儿："妈，等孩子们大一点，我带他们回来看你们。或者你们身体还好的话，也可以来新疆看看。"

"可是我们连路费都拿不出啊。"老伴说着说着就哭了。

"妈，我想想办法，等我下个月发工资，给你们寄点钱。"

"不用了，你那点工资还不够养活一家五口的呢。"我摆摆手，虽然李军看不到。

接下来的几个月，李军的电话渐渐多了起来。他经常给我们发孩子们的视频，让我们看看孙子孙女的成长。

第一次看到那三个孩子的视频时，我和老伴都哭了。

老大是个女孩，叫买尔哈巴（古丽娜起的维族名字），长得像古丽娜，眼睛大大的，很漂亮。她已经会说话了，虽然说的是维语，但叫"爷爷奶奶"的时候用的是汉语。

老二是个男孩，叫李小军（李军坚持起的汉族名字），长得最像李军，眉眼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

老三是个女孩，还很小，但从眉眼看，也是个美人胚子。

"爷爷好，奶奶好！"视频里，买尔哈巴奶声奶气地用汉语跟我们打招呼。

老伴看着视频，眼泪直往下掉："这孩子多聪明啊，这么小就会说两种语言了。"

我也很感动："都是我们李家的血脉啊。"

2022年的春节，李军特意给我们打了视频电话拜年。

视频里，古丽娜抱着最小的女儿，两个大一点的孩子站在旁边。古丽娜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："爸爸，妈妈，新年快乐！谢谢你们养了这么好的儿子。"

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，但通过视频，我能感觉到古丽娜是个善良的女孩。她对李军很好，对孩子们也很有耐心。

"古丽娜，你的汉语说得越来越好了。"老伴夸奖道。

"妈妈，我在学习。军儿说，要学好汉语，将来才能教孩子们。"

看着屏幕里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的样子，我和老伴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。虽然这个结果和我们当初的期望不一样，但孩子们都健康快乐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
就在我以为事情会这样平稳发展下去的时候，又出现了新的变故。

2022年6月，李军突然打电话告诉我们，他可能要调回内地了。

"爸，部队说我在边防连服役时间够了，准备把我调到内地的一个军区去。"

"那太好了！这样你就能带着古丽娜和孩子们回来了！"老伴兴奋地说。

"可是有个问题，古丽娜的户口在新疆，孩子们也都是新疆户口，想要迁到内地来，需要很多手续，还需要钱。"

我的心又悬了起来："需要多少钱？"

"至少需要三十万。买房子的首付、装修、古丽娜找工作的各种费用，还有孩子们转学的费用。"

我和老伴面面相觑。三十万，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。

"军儿，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啊。"我无奈地说。

"爸，我知道为难你们了。要不...要不我还是继续留在新疆吧。"

"不行！"老伴突然大声说道，"军儿，你必须回来！我和你爸都老了，身体也不如以前了，我们需要你在身边。"

"可是妈，没有钱，古丽娜和孩子们怎么办？"

老伴沉默了一会儿，然后说："把房子卖了！"

"什么？"我和李军都惊呆了。

"把咱们的房子卖了，拿这个钱让军儿一家回来。反正房子也旧了，卖了钱我们可以租个小房子住。"

我知道老伴这个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。这套房子是我们一辈子的心血，卖了房子，我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。

"莲子，你想清楚了吗？"我问道。

"想清楚了。房子没了可以再想办法，但是儿子和孙子孙女不能离我们太远。我们老了，就想在有生之年多看看他们。"

李军在电话里哭了："妈，我对不起你们。"

"军儿，别说这些了。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，我们不为你们付出，还能为谁付出？"

最终，我们决定卖掉房子，支持李军一家回到内地。

卖房子的过程比想象中的复杂。我们的房子是老房子，位置也不太好，最开始挂了二十万都没人要。后来降到十八万，才有人愿意买。

签合同的那天，我和老伴都很难过。这套房子承载了我们太多的回忆，从李军小时候在院子里玩耍，到他长大成人，每一个角落都有我们一家三口的足迹。

"建国，我们这样做值得吗？"老伴看着即将不再属于我们的房子，眼泪直往下掉。

我握住她的手："为了孩子们，什么都值得。"

卖房子的钱加上我们东拼西凑的积蓄，一共凑了二十三万。虽然还差一些，但李军说他会想办法解决剩下的。

2022年10月，李军终于带着古丽娜和三个孩子回到了老家。

在车站接他们的时候，我和老伴的心情难以形容。三年多没见面，李军看起来成熟了很多，皮肤也黑了。古丽娜比视频里看起来更漂亮，虽然带着头巾，但能看出是个很有气质的女孩。

三个孩子都很可爱，最大的买尔哈巴已经能流利地说汉语了，见到我们就甜甜地叫"爷爷奶奶"。老二李小军有点认生，躲在妈妈身后偷偷看我们。最小的女儿还在古丽娜怀里，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。

"爸妈，我回来了。"李军抱着我们，三个人都哭了。

"回来就好，回来就好。"我拍着儿子的后背，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
古丽娜走过来，用标准的汉语说："爸爸，妈妈，感谢你们的付出。我知道你们为了我们牺牲了很多。"

老伴拉着古丽娜的手："孩子，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，不要说这些客气话。"

搬到新家后，我们一大家子住在一起，虽然房子不大，但很温馨。古丽娜很勤快，每天都会做一些新疆特色的饭菜给我们吃。孩子们也很快适应了新环境，买尔哈巴已经开始上幼儿园了。

李军在当地的一个安保公司找了份工作，工资不高，但总算有了稳定的收入。古丽娜在家照顾孩子，同时也在学习一些技能，准备等孩子们大一点了也出去工作。

虽然生活还是很困难，我和老伴租的房子只有一居室，李军一家五口住在另一套小公寓里，但至少我们终于团聚了。

现在每天最幸福的时刻，就是晚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。买尔哈巴会给我们表演她在幼儿园学的歌曲，李小军会缠着爷爷要听故事，最小的女儿会在妈妈怀里笑得很甜。

古丽娜经常跟我们说她家乡的事情，也会教我们一些简单的维语。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，对我们这两个老人很孝顺，经常会给我们买一些小礼物，或者做一些我们爱吃的饭菜。

李军虽然工作很辛苦，但看得出来他很满足现在的生活。有了家庭的责任，他比以前成熟了很多，也更加懂得珍惜。

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，我会想起这三年多来发生的一切。从最初的愤怒和失望，到现在的接受和幸福，这个过程很艰难，但最终的结果是好的。

老伴经常说："建国，你说我们这一辈子值了吗？"

我总是回答："当然值了。看看军儿现在多幸福，看看孩子们多可爱，我们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。"

李军有时候会内疚地说："爸妈，都是我不好，让你们受苦了。"

我总是拍拍他的肩膀："军儿，家人之间不说这些。你现在过得好，我们就满足了。"

确实，虽然我们现在的物质条件比以前差了很多，但精神上的满足是金钱买不来的。看着三个孙子孙女健康快乐地成长，看着李军和古丽娜相亲相爱，我觉得我们这些年的坎坷都是值得的。

人生就是这样，总是充满了意外和挑战。重要的不是避免这些挑战，而是如何面对和解决它们。作为父母，我们的责任就是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，都要坚强地走下去。

现在，每当我看着买尔哈巴认真地写作业，看着李小军调皮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，看着最小的女儿在古丽娜怀里甜甜地笑，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家人团聚更重要的事情了。

那二十万，那些债务，那些苦难，都已经过去了。重要的是，我们现在拥有了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。